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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夫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他,“就你那点俸禄,赔得起吗你,我不活了,好端端地我养什么儿女,早知道我就该,该…”
该什么,该让亡夫涂墙上?
正闹得不可开交,世子韩焦回来了,听见门外婢女们唤了一声世子,老夫人的哭声瞬间灭了几个音节。
韩焦进了祠堂后,走到了老夫人跟前,问道:“祖母,怎么了?”
老夫人年轻时所在之地缝上了战乱,逃难途中一家人又遭了匪贼劫杀,父母皆亡,只剩下兄妹两人逃出生天,那时候她还小,跟在自己兄长身后,不知道要紧紧牵着他的手,还没过上一天,便走丢了。
或许她命里注定了会成为富贵之人,冰天雪地里恰好遇上了同样逃难的韩家车队,韩家老爷子见她可怜,便把她带回韩家,当成韩家闺女一般养着。
老夫人从小与韩家老爷子一道长大,是青梅竹马,也是童养媳。
后来韩家熬过了战乱,立了功勋,韩老爷子拒绝了许多高门大户,只娶了她,连妾室都没有,给足了她面子。
老夫人谁都不怕,就怕那位曾经撩起车帘,指着雪地里的她,让韩家父母把她捞上来的亡夫。
如今她的长孙无论是长相还是性子,都亡夫一模一样。
老夫人虽怕她老国公,但也实打实地依赖了他一辈子,见到世子后,心头的委屈涌了上来,状告道:“那杀千刀的,把我屋子烧了…”
韩焦显然不擅长安慰人,“祠堂内供奉着先祖,这般吵闹,只怕列祖列宗无法安宁,祖母还是先回屋子,洗漱好,换身干净的衣裳要紧。”
说完伸手去扶,老夫人乖乖地把手给了他。
可老夫人的屋子被烧,已无法住人,得另外安排住处。
郑氏派了人手与吴媪一道把东厢房收拾出来,又给她送去了崭新的褥子,日常用具一应重新置办,让她暂且住着,烧了的屋子日后再作修补。
老夫人回到院子后,看到那黑乎乎的残墙,触目生悲,又哭喊了一番,嚷嚷着要去告御状,被吴媪和尹管妇轮番劝慰,“老夫人若真去告三娘子纵火,把三娘子送入狱了,国公爷也脱不了干系,说不定还会落得一个罢官免职的下场,宫中的昭德皇后也会被牵连,旁的不说,这事闹出来,薛家知道了,不是看了老夫人笑话?”
一说到薛家,老夫人果然闭了嘴。
与薛家老太太之间的较量,老夫人永远排在第一,哪怕自己孙女再不孝,给她吃糠咽菜,在薛家人面前她也会装得体体面面。
不能告状又咽不下这口气,哭哭啼啼折腾到天黑,累了方才没了声。
—
明月阁的灯火却燃到了半夜。
韩千君挨的一鞭子,正好在小腿肚上,虽说面积不大,但那戒鞭有拇指粗甩下来必定见血,二公子抱着人出来时,二少奶奶便去请了府医过来。
等国公爷和郑氏从祠堂脱身,赶去小院子看望她时,伤口已经上了药,正在包扎。
韩千君倒没叫疼,趴在枕头上一声不吭。
碍着男女之防,二公子没进里屋,国公爷也进不去,立在外屋歪着头从珠帘缝隙往里瞧,见郑氏和二少奶奶坐在她床边,不知道在说些什么,生怕郑氏在这节骨眼上训她,不断地催促,“夫人,说两句便行了,外面一团乱,还得劳烦你去处理。”
郑氏出来时,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,“进去吧。”
伤口包好后,郑氏替她盖在了被褥,国公爷进去什么都瞧不见,只看到韩千君疼得发白的脸色,既自责又心疼,“你傻了,怎么还把腿往我鞭子下挪?”
上了药后伤口处一股凉飕飕的感觉,灼热的疼痛散去了许多,颇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疼,韩千君豪言壮志地道:“不就是一鞭子,也不疼。
我闯了那么大的祸,把老祖宗的宝贝都烧了,要不受点惩罚,怕她当真被气死了,又得多上一个忤逆不孝的名声。”
国公爷有些诧异,“你还知道惹了祸?”
韩千君眼皮子耷拉下来,闷声不作答。
国公爷虽不会像郑氏那般爱同她讲规矩,但自己毕竟一把火烧了院子,想着怎么也会被他说教一番,谁知国公爷却道:“放心,你的银子,为父会一分不少地替你拿回来,你好好养伤,等伤好了,数银子便是。”
—
不知道国公爷是如何同二爷说的,第二日一早,二夫人余氏便让人抬着两万两银子,原封不动地送到了韩千君院子里。
人坐在她榻前,二夫人边说边落泪,“这时候个个都做起了缩头乌龟,把我一人推出来示众,可老夫人派人撬锁那日,我一直在屋子给你二姐姐纳鞋底,听到动静声方才知道三娘子的银子被老夫人搬走了,心头还想着这事老夫人做的不够地道,哪处需要使银子了,同家里人说,谁又不给她,不该偷偷撬人锁。”
“谁知道晚上二爷又说,老夫人不放心把银子放在自己屋里,防三娘子再夺回去,连夜把银子搬到了咱们库房,我一听吓了一跳,这不给自己找麻烦吗,哪里敢接?可二爷说已答应了老夫人,银子都进了库房里,又把钥匙甩给了我,让我暂且先保管着,等老夫人想明白了,咱们便把东西一分不少地还给三娘子。”
这一番话,有一半真,一半假。
确实是二爷把那烫手山芋甩给了二夫人,但二夫人并非觉得是个麻烦,反而起了贪念。
大女儿嫁了人,二女儿马上就要成亲,四公子却还没有个着落,想着横竖抢银子的又不是自己,平白得了这么一笔,放久了不就成了自己的了。
可她万万没料到韩千君还会杀个回马枪,把老夫人院子给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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