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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中主战派和主和派吵成一片,成景帝又想压制武将势力,又不想丢了国土被后世耻笑,摇摆不定。
但边疆局势火烧眉毛,一天一个样,哪里容得下犹豫徘徊,只一个“明日再议”
的功夫,牙北人突发夜袭,章不观带人于正门死战。
二十岁的章云溯刚堵上西南侧小门的窟窿,匆忙赶去支援,却被父亲塞了两支残兵,拦在了身后。
村长刘石头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。
余昌城门口火焰冲天,不断有披着变形的战甲的伤员被军医冒死拖进来,士兵们咬牙含泪,从自己已死的同袍身上卸下还能用的铁甲,披上,再冲出去,或是被尚能移动的伤员同袍拖回来,或是再也没回来。
刘石头那年只是一个小步兵,和他同营的兄弟早不知道去了哪里,可能有人还活着,也可能已经全死了。
他茫然站在章不观给章云溯的那两队士兵中间,又在混乱中被推搡到了最前面,他抬起头,看到了镇北侯府的两代将军。
他听到章不观对章云溯说:“此战焦灼,不容乐观,溯儿,你带着这两队人,去疏散城中百姓。”
章云溯咬着牙,梗着脖子:“爹,我不走。”
“快去!”
章不观吼了起来,明明不过才四十出头,他的头发却已经要白透了,火光映在他沾了血、沾了灰的脸上,瞳孔被火照得通红,“这是军令!”
这是军令,在军中,军令大如山。
于是章云溯咬牙听令,二十岁的少年含着泪,调转马头,朝那两队士兵大喝道:“走。”
走。
在这个火光亮如白昼的夜晚走,在这个血泪如同长河的夜晚走,在这个被权力漩涡裹挟着“明日再议”
、明日却好像永远不会再来临的夜晚走。
刘石头不知道自己对哪些哭喊着的百姓喊了多少遍“走”
,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听到了自己喊的那一声“走”
,更不知道有多少百姓真的走出去了。
他只是麻木地喊,麻木地把跌倒的孩子、抱着婴儿的妇女一个又一个扶起,不等他们开口,就不回头地去扶起下一个人。
他们把救出来的百姓围在队伍中间,举着卷刃的刀剑,一起从西南小门冲了出去,然后一直跑,一直跑。
要跑到哪里去呢?没有人知道,但他们如果不跑,就会死。
那就跑吧,在天光降临前,不回头地跑。
刘石头不知道章云溯什么时候离开的,也可能这个二十岁的少年将军根本没和他们一起出城,他只知道,等他们终于停在一座山崖下的时候,再回头,队伍的最后,已经没有了章云溯和披着盔甲的士兵们的影子。
天边已经泛起了一点青灰,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,刘石头跑出来的满身汗水被风一吹,打了个寒颤。
那一群跟在他身后跑出来的百姓,把唯一穿着盔甲的他当成了救命稻草,绕在他身侧,问他该怎么办。
而他站在原地,茫然无措,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逃兵,该不该回去。
但是回想起余昌城那冲天的火光,和满身血污的同袍,他怯懦了。
他害怕,他不想死。
于是他如提线木偶一般,凭借着自己在军中学到的东西,带着那些百姓在山崖下建起了村庄,又顺水推舟,成了这个村子的村长。
无数次午夜梦回,他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晚,还是会手脚冰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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