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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绵的阴雨,仿佛一袭沉重而褪色的灰色帷幕,密不透风地低垂在小镇的上空。
空气湿重得如同吸饱了水的棉絮,黏腻地粘附在皮肤上,夹杂着操场边被雨水打湿的野草散发出的、略带苦涩的清涩气息。
周一的清晨,整个校园仿佛还未从潮湿的睡梦中完全苏醒,教学楼空旷的走廊里氤氲着一层粘腻的潮气,冰冷的窗棂上凝结着细细碎碎的水珠,像是夜里无声哭泣后未曾拭去的泪痕。
教室里,自习课即将开始前的短暂喧嚣,如同清晨江面上弥漫的、轻薄易散的雾气。
张甯依旧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,灰色的棉布裙下摆,被无孔不入的雨汽悄然洇染出一圈深浅不一的湿渍,宛如一滴浓墨落在素净的宣纸上,无声地洇开。
她的手指若有若无地轻轻叩击着摊开的课本,目光却有些飘忽,如同风中失去方向的柳絮,眉宇间藏着一抹欲言又止的、沉甸甸的心事。
彦宸歪斜着身子坐在她身旁,半旧的短袖衬衫领口的扣子习惯性地松开了一颗,露出一小片锁骨,透着少年人独有的、不拘小节的散漫。
他的书包被随意地扔在课桌一角,鼓鼓囊囊,像个风尘仆仆、毫不在意行囊是否整齐的旅人。
他的眼神,如同穿透薄雾的第一缕晨光,温和地落在她略显苍白的侧脸上,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真切的关切。
他轻轻咳嗽了一声,刻意压低的嗓音如同一颗投入寂静水潭的小石子,划破了课桌之间那份凝滞的沉静:“师父,昨天周日咋没安排补课?一整天没给我念咒,你心里不痒痒吗?”
他的话语,如同春日解冻后欢快流淌的溪流,表面上是习以为常的调侃,内里却漾着一圈圈关切的涟漪。
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桌角的一个旧笔帽,发出“咔哒”
、“咔哒”
的轻响。
张甯的目光暗淡了一下,仿佛被他这轻描淡写的问话,意外地触动了心底某根隐秘而敏感的弦。
她的手指停在了课本的某一页上,眼神微微晃动,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掠过的微风吹皱,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犹豫。
她终于低声回应,声音轻得仿佛一碰就碎的薄瓷,竭力维持着平静,却依旧难掩其下的裂纹:“……家里有事。”
她飞快地垂下目光,避开他的注视,指尖用力地轻捏着书页的边缘,仿佛在鼓足极大的勇气,才能继续用几乎听不见的、如同从蚕茧中抽出细丝般的低语补充道:“……去给我妈抓药了。”
彦宸的眼神瞬间一凛,如同黑夜中骤然捕捉到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。
他正要开口,那份发自内心的、毫无杂质的关切与暖意已经涌上了眉梢:“你妈妈她……”
可他的话还未完全出口,张甯的眉梢却猛地一挑,目光如同冬日里骤然凝结的寒霜,冷厉而尖锐,瞬间截断了他所有未说完的话语。
她抬起头,冷冷地迎上他的视线,嗓音仿佛一瞬间变得如同雨后挺拔的青竹,坚韧,却也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锐利:“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她的眼神飞快地掠过他的脸,带着明显的、不容置疑的警告冷光,随即又迅速转回到摊开的课本上,仿佛在两人之间,瞬间筑起了一堵冰冷而坚硬的、无形的墙。
彦宸的嘴唇微微动了动,想要再说些什么,但在触及到她那份明显的抗拒和保护色后,终究还是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,未曾发出一个音节。
他的眼神,依旧柔和得如同清晨第一缕破晓的曦光,里面盛满了未曾言说的疼惜与理解。
他只是静静地凝视了她那倔强的侧脸片刻,随即缓缓垂下目光,仿佛不愿再给她增添丝毫压力。
他的手指,缓缓收紧拨弄的笔帽。
片刻后,他拿起一支铅笔,不再说话,只是在课桌的一角,用几乎听不见的力道,轻轻地、有节奏地划动着。
笔尖与桌面发出的细微碰撞声,如同一种无声的应答,细碎,却又透着一种难言的坚定,仿佛在用这种独特的沉默,温柔地守护着她那份不愿被触碰的倔强。
教室里的空气湿漉漉的,如同一层薄薄的纱。
窗外的雨声重新变得清晰,如同一首低沉回旋的吟咏。
两人之间的沉默,如同一曲尚未谱写完毕的慢板,表面上沉静无波,深处却潜藏着一股无声流淌的、温暖的潜流。
自习课的铃声,如同一声清脆的鸟鸣,终于划破了清晨最后的沉闷。
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,同学们大多埋首于书本和试卷的海洋,笔尖划过纸张的“沙沙”
声连成一片,如同秋风扫过满地落叶的细碎声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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