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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杨家从位于郡城的官邸辗转搬到福禄镇的这间平房院里,地方实在窄小,她和阿菊同住一屋。
隔壁是个很小的堆放杂物的屋子,先前那个干杂活的仆妇还在时,晚上就睡此间,再过去,就是灶屋。
对面唯一的一间大屋则是这家主人,也就是收留了她的杨洪章氏夫妇的屋,屋子用一道土墙隔成内外间,他夫妇住里,跟了章氏多年的年老乳母林氏则睡在外。
这家的男主人杨洪事务繁忙,经常不在家,半个月前又出去巡查烽燧了,最远的一个在百里外,人还没回,现在那屋就只章氏和老林氏带着乳儿睡。
院子里的积雪早已扫开了,墙角的煤堆冻得成了冰坨。
杂物房的门边,栓着一只看家土狗,听见菩珠出屋的动静,一下从草窝里钻了出来,冲她摇头摆尾。
怕吵醒对面屋的人,菩珠疾步上前,拍了拍犬首,低声命令趴回去。
土狗乖乖听命。
菩珠正要转身进灶间,对面屋里忽然发出老林氏的一阵咳嗽声,紧接着,传来乳儿被惊醒的哭声。
灯随即亮了,影透出窗,菩珠听见老林氏隔着门扯嗓使唤自己。
“菩珠,起来了没?去打桶热水进来!
小倌儿醒了!”
近旁有间驿舍,接待长年往来于京都与西域诸国之间的官员、使团以及商旅。
去年搬过来后,得知那里缺杂役,为贴补家用好让小心肝少受些章氏的冷眼,阿菊每天五更不到就赶去做活。
老林氏知道这个时辰她已经走了,天冷,自己不愿出来取水,开口就遣菩珠。
老林氏喊完了,大约以为她还在睡觉,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。
菩珠忙应了一声,转身推开灶屋虚掩的门,亮灯。
阿菊知道自己不在,家里的活老林氏都会差她做,所以宁可每天自己起得再早些,出门前一定要烧好热水,早饭也一并做好在锅里温着,这样她起来后,就能少做点事。
菩珠往木盘里舀了半盆热水,双手捧着送去对面,快到时,听到屋里传来章氏不悦的声音:“怎的这么慢?你去看下她!
笨手笨脚,送个水也不行!
小倌儿要洗干净,舒服了才不哭!”
老林氏哎哎地应。
伴着一阵踢踏踢踏往外疾步走来的脚步声,门从里开了,一阵夹杂了些微酸腐味的热烘烘的暖气从里头扑了出来。
老林氏披了件夹袄,打着哈欠,探出个发髻睡得瘪塌塌的脑袋,看了一眼盆中热水,随即让到一边,冲菩珠呶了呶嘴。
知她是要等自己再捧水进去,菩珠却在门口放下,旋即直起身,在老林氏投来的不满目光里笑着说:“我身上有外头的寒气,怕进屋带进去不好。
劳烦林阿姆你自己送几步路,我去驿舍帮我阿姆干活。”
说罢她转身,简单洗漱毕,回屋拿了阿菊为自己加盖的她的棉衣,顺便也套身上,丢下身后冲着自己背影不满翘唇嘀嘀咕咕的老林氏匆匆出了门。
杨家养的这头土狗,平日常从她手里分得吃食,和她很是亲近,见她出门,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,紧紧跟随。
夜色依然笼罩着一切,包括镇外北边那道白天站在高处便能远眺的连绵长城,以及长城外的地平线上那属于强悍异族的远山。
这地充满风和沙,苦难和绝望,杀戮和死亡,也有沃土与河流,绿洲与生命,繁荣与希望。
但在日出之前,没有太阳的光辉,这片天地之间,犹如就只剩下那能吞噬一切的旷古不绝的无边荒袤。
菩珠不喜欢这种苍凉之感,但早已习惯。
她加快了脚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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