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兰小娘一本正经说当然,“只要成了亲,孩子还会远吗?咱们家门庭冷落多年了,该当添些人口,好好热闹热闹了。”
这话很是,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,她愿意张罗便张罗,反正早晚用得上。
又闲话了几句,人都散了,明妆到这时才有了喘气的机会,看看时辰,刚过未时,因夏日天黑得晚,就想着换了衣裳眯瞪一会儿。
临上榻前吩咐午盏一声,让厨上准备暮食,李判兴许要来用饭的。
午盏领命出去承办了,上房外只剩两个小女使侍立,她支着下颌一阵阵困意袭来,不多会儿就睡着了。
白日梦,梦得很真切,梦见又回到小时候,也是这样炎热的天气,阿娘牵着她的手,在院子里的桃树下站了很久。
她背上汗水涔涔,仰头问阿娘:“咱们站在这里做什么?”
阿娘两眼望着门上,“等爹爹回来。”
阿娘永远在等爹爹,爹爹出门承办公务了、爹爹奉命开拔了,若是有战事,提心吊胆等上两三个月都是常有的,可她从来没见阿娘抱怨过。
阿娘总是带着笑,语调轻快地说:“爹爹回来,会给般般带好吃的。
城外那片马场上,草养得极好,等爹爹到家时,咱们去那里饮马。”
小时候不明白,爹爹总不在家,自己都有点不高兴了,阿娘怎么不生气。
等长大了,才明白阿娘对爹爹的深情,除了耳鬓厮磨还有守候。
梦做得很短,没有实质性的内容,最后也不知有没有等到爹爹回来,可就是沉浸在那种温情里,不愿意苏醒。
隐隐约约地,感觉有人触她的脸,她睁开眼看,看见李判蹲在她榻前,满眼温和的笑意,轻声道:“今日果真是累了,一觉睡到现在。”
她这才发现天黑了,外面廊庑上已经燃起了灯笼,忙撑起身,揉着眼睛嘟囔:“说好小睡一会儿的,没想到一下子睡过头了。”
敛起衣裙下榻趿鞋,听见商妈妈在外面通传,说暮食准备好了,她扬声应了,牵着他的手引到外间。
几支乌桕烛高高燃着,照得室内灯火通明,前厅的食案上饭菜也齐备了,姜粥配上蜂糖糕并几个糟淹、盐芥的小菜,上京的吃口基本都是这样,除非晚间赴宴吃席,家常夜里都以清淡为主。
两下里坐定,明妆将筷子递给他,视线相交忽然有温情涌动,想来婚后就是这样吧,平实恬淡,没有太多的惊涛骇浪。
小小的食案摆放在席垫,两个人就着杌子促膝而坐,一面用饭一面闲谈,李宣凛道:“亲迎正值盛夏,恐怕要辛苦你了。
我也想过干脆过了三伏再迎娶你,可是……实在等不到那个时候。
我已经交代下去了,到时候多预备些冰,送进你院里来,迎亲的车轿里放上冰盆,婚房里也摆上几只冰鉴,这样能消暑,不至于太热。”
说着赧然笑了笑,“不瞒你说,我现在根本无心办事,整日都在盘算筹备大婚,想早早回来见你。
今日在衙门蹉跎了半日,苦恼天色暗不下来,没办法,只好去校场转了一圈,看那些新入营的班直打拳过招。”
明妆那双狡黠的大眼睛里露出光华来,压着嗓子对他道:“这种滋味我早就尝过了。
那时你搬进跨院,我恨不得时刻守在门上等你,可又不好意思,害怕被身边的人看出来,回头笑话我。”
他听罢,脸上神色变得怅然,“你也不会知道我有多少次站在易园外,隔着院墙拼命眺望这里。
我想来看你,可我没有理由……偷偷摸摸喜欢一个人,真是全天下最要命的酷刑,尝过了就不敢再回望。
我常在想,若是我能勇敢些,早点对你说出心里话,就不用受这么久的折磨了。”
但有些事就要水到渠成,早了火候不够,晚了又显颓势,像现在这样,不早不晚刚刚好,酸甜适口,才回味无穷。
小菜碟儿往前推了推,明妆说:“这糟黄芽做得很好,是锦娘专跟老家的人学来的手艺,比食店里的更爽口。”
他举箸尝了尝,“有陕州的风味。”
明妆哈哈一笑,“锦娘祖上就是陕州的,所以她做的菜色一向很合我的胃口,芝圆好几回跟我讨她,我都没答应呢。”
说起芝圆,不免想起鹤卿,李宣凛道:“明日南衙有公务要与北衙交接,应当能遇上颖国公,眼下两衙往来很多,我和颖国公倒能说上几句话,等寻个机会敲敲边鼓,或许能让颖国公改观也不一定。”
明妆抬眼望了望他,笑道:“你如今也有做媒的瘾儿吗?”
他说哪里,“既然抢了汤枢使夫妇看上的儿媳人选,总要想办法补偿补偿。
只是不知成不成,姑且试试,他们两家有旧怨,要是没人从中斡旋,恐怕鹤卿连登门的机会都没有。”
那倒是,明妆还记得头一回在梅园见到信阳县君,那样端方的气度,几乎将一众贵女踩在脚下。
如此出身如此门楣,可见颖国公府并不等闲,即便汤家的女婿当上了太子,颖国公也不曾赏汤枢使半分情面,这样骄傲的人,想让他改变心意不容易,大约也只有借着公务便利,见缝插针地提一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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