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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绷了这么久的弦,在今日终于
缓缓松懈下来了,她其实并不算是聪明,上辈子被娇宠长大,眼界和胆量也实在有限,全靠着上辈子的预知才能在这辈子撑住,她没有那么多权势,只能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利用起来,拼尽全力,不过是为了“活着”
。
而现在,她终于捅了江逾白第一刀,并且全身而退。
石大夫人说话的时候,她听见了,但是她此时不想说话。
她累极了,只想好好看看这人间。
多好的地方,她要和她的家人,长长久久的活下去。
恰好一个扛着桂花糕点叫卖的人从她眼皮子底下走过,传来一股子香甜味儿,石清莲抻长了脖子嗅,虽然没吃到,但也觉得嘴巴里甜滋滋的。
石清莲在马车看着人间的时候,沈蕴玉踩在飞檐上,垂着眸看她。
他向下俯瞰,灯火与车流都是过客,只有她的脸格外清晰,那张漂亮的小脸蛋靠马车窗上,挤出来一坨小软肉来,不知道看到了什么,就咧开嘴巴笑。
笑的一点也不矜持,不像是原先当江夫人的时候那般拘谨守礼,甚至还从马车窗户里探出了半个身子往前看,摇头晃脑,一副很想下去走走的样子。
像是从一盆花,变成了一只小狗崽子,不再静态贤淑的端坐,而是跑去追着蝴蝶乱跑,在草地上打滚,随意用四只小爪爪四处乱扑腾,沾了草屑也没关系,摔个狗啃泥也没关系,她轻松又自由,那种快乐从她的身体里溢出来,让沈蕴玉看的挪不开眼。
他想,石清莲本来就该是这般快乐的,江逾白束缚住了她,离开了江府,石清莲身上原本就有的快乐劲儿在逐渐蔓延,让人望上一眼,就能被她的笑容感染。
她是可爱的,美丽的,活泼的,天真的,拥有最美丽的面容和最真挚的笑脸,看起来就甜滋滋的。
那时是顺德一年秋,正是九月初三,天上明月高悬,淡淡的月光落在屋檐上独自行走的男人的身上,坊间的灯笼烛火的光映照在街巷人潮间行走的女子的身上,像是一副画卷。
他们之间的故事,悄无声息的翻到了下一页。
沈蕴玉跟着石清莲从江府跟到了石府,但并没跟着进去,石清莲乍一回府,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安置,想来也不会挂灯笼,他便随便在石家屋檐上
找个地方蹲下。
石家的私兵只有那么一两个,远不如江府的人多,功夫也很稀松平常,对付一些小毛贼还好,碰到了他,根本发现不了。
监察视听是锦衣卫的基本功,沈蕴玉十二岁进锦衣卫的时候,被训练过两年,只要找个地方一落脚,整个人便隐在了黑暗中,他挑的位置好,正对着石清莲的闺房。
石清莲回的是她未出阁的地方,叫听雨阁,是石家最漂亮的一个小花园,她住的是二层小阁,一层待客,二层给她自己住,瓦绿的屋檐下是竹子做的窗户,用波斯传过来的琉璃代替了窗纱,听雨阁的檐下挂着一盏四角宫灯,宫灯里放着一根蜡烛,透过月光和灯光,能看见整个听雨阁都忙活起来了。
石家的丫鬟们都动起来,在楼内打扫,铺床,墨言给石清莲搬了一张椅子,石清莲窝在椅子上,歪着脑袋瞧着这群丫鬟们干活,这张椅子格外宽大,能躺下三个人,石清莲在上面还能滚来滚去,今日应当是累极了,但是她也没有要睡的意思,时不时站起来在院里走一走,或者再回去坐下,睁着眼看石家的景色。
大概是走了太久,突然回来,哪里都觉得陌生,哪里都想看看,所以她片刻都不消停,还叫人连夜去外头的树上折了几朵花枝来,自己找了个瓶养起来了,行动间两条胳膊甩来甩去,从动作和弧度上来看,像是霓裳舞。
沈蕴玉便垂着眸看她。
他今日看着石清莲解决了一方大事,竟能感同身受般的觉得自己胸口处卸了一块石头,浑身都是轻松的,他把玩着腰侧的绣春刀的刀柄,坐在昏暗的角落里,单手撑着膝盖,靠在墙壁上,只有一双眼是亮的,定定的望着石清莲。
当时已经是月色高悬了,清冽的月光落在花园内,花园内的夏花渐渐凋零,倒是有一片小秋菊正含苞待放,明烈的黄色在月色下绽放出温柔的温度,丫鬟们吵吵闹闹的在听雨阁里收拾里面的东西,一个个身影走过,唯独石清莲一个闲散着。
她似乎格外享受此刻的寂静夜色,与喧嚣人声,像是经历了一场疲累的斗争,终于能够歇下来的人一般,整个人身上都只有浅浅的倦色。
他看见石清莲在椅上挪动,就知道是椅子太硬了,她睡得不舒服,但又太懒散,不想开口提、让丫鬟重新来铺,
所以忍着,他看见石大夫人来的时候,石清莲偏过了脸,显然是知道石大夫人又要说教,她不想听,但是又躲不过。
果然,石大夫人让丫鬟拿了一把柳木灯芯坐凳来,坐在石清莲的旁边,一开口便是抹眼泪。
“你哥哥尚未回来,家里便出了这么大的事,我还尚未与你二哥哥通个气呢,你二哥哥这些日子升了官,一直在外头忙,等他回来了,怕是还要怨我冲动。”
说来说去,是石大夫人自己有点害怕了,江逾白就算跟康安帝姬不清不楚,但是现在江逾白还没有被下放,江家还直挺挺的立在京城之中呢,她今日一时冲动,让整个麒麟街的人都瞧见了江府的狼狈,江逾白若是怪她,打压他们石家可怎么办?
她深知官场不易,她一个妇道人家,只知道后宅里的规矩,只懂和夫人们之间的交往,对官场又怵又怕,当初康安帝姬只是动动手指头,他们家老二就下了狱,要是江逾白铁了心要作弄他们石家,他们一家人有哪儿能有好日子过?
石清莲在一旁的椅子上缩着,本来是打算一直闭着眼睛听的,听到这话,又睁了眼,她道:“嫂嫂,遇事别老往自己身上揽,这一切分明是江逾白的错,倘若他洁身自好,倘若他不曾与帝姬有情,倘若他有一点根骨,我们又怎么会要与他和离呢?这都该是他的错,就算不是他的错,也该是我的错,是我当年识人不清,误把豺狼当良人,才拖着我们石家上了江家这个贼船,千算万算,也不该是你的错,你不要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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