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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身被活水一般微泛涟漪的池水包裹不算,神父还亲手拿着木瓢将一勺勺冰水迎头浇下,没来得及融化的碎冰差点戳进她无法合拢的眼中。
再多的热都被驱出体内,转为让她全身战栗的寒意,纪兰因死死扒着池边不放,她很清楚,只要自己有哪怕一刻的松懈,都会被池底卷上小腿肚的发丝拉下水去。
“莉莉,我以父、及子、及圣神之名,为你受洗。”
神父干枯如鹰爪的手按着她的头沉入水中,反复几次再抬起,口腔里传来机械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。
莉莉?是“她”
的名字吗?
池中一只只惨白滑腻的纤细手臂缠住四肢,拼命挣开衣物的束缚想要把她的躯干完整切下。
勉强能看清它们腕上遍布一条条青紫伤疤,肿胀如蛇,勒得她本就脆弱的胃部痉挛不休,可惜许久未曾进食的胃中空无一物,除了清液她什么都没能吐出来。
这场酷刑一直持续到她松口。
窒息感从下颚蔓延半张脸,鼻头沉重的酸涩感压着她只能趴在池边不停喘着气,纪兰因忍着食道那想要咽下水的冲动,吐出了求饶一般的台词:“……我……是……神最忠诚的信徒、我发誓……一生忠于神。”
此时就算让她去皈依撒旦也心甘情愿,不管那是真正的神也好,恶魔也罢,只要能让她免于水刑,不管是谁她都会毫不犹豫献上身为无神论者的忠诚。
神父这才将水瓢搁在池边,笑容加深到唇角撕裂,血肉赤裸暴露在空气中。
简直是邪教。
纪兰因按着胸口,逼自己呕出更多不慎流进肺里的水,过去曾经和他去过很多次教堂,她虽然对神没有太多不必要的憧憬和期待,但对宗教文化却极其好奇,也曾参观过很多次受洗——虽然是作为神父的助手,在一旁用希伯来语诵读圣经。
活水浸湿全身,只有头颅暴露在外这种做法已经很少会使用,往往神父只要沾点水沾在待手洗者头部,再吟诵一番就好,后者才是重头戏,强调被受洗者信仰的虔诚。
她参与的这场受洗东施效颦不说,反倒还让一个被捕入狱的罪犯向上帝宣誓信仰。
爬出水池跌坐在池边,她像从这幽暗腹中历经了一场血淋淋分娩,才得以重获新生的婴儿,纪兰因任由神父将一顶同样湿漉漉的黑色小帽戴在头上。
神父用圣经尖锐的边角不轻不重磕了下她的肩膀,“随我去享用圣餐吧,可怜的孩子。”
少说她也窒息了三次,纪兰因感谢另一个看不见的人替她撑起了身体,拧着衣袖上的水,蹒跚跟在神父身后。
满地都是凶器,虽然拿起一把匕首都足以将眼前这具活尸大卸八块,在弄清一切来龙去脉前,纪兰因想不通“自己”
究竟为何要忍耐。
倒不如说,整个女囚区都显现出让她不适的恭顺态度,被如何粗暴对待都不会反抗,百依百顺,跟从剧情的任何无理要求,生活在水深火热中。
还是说,这只是用来麻痹狱警的假象,为了那个不知能否成功的越狱计划。
说起此事时的满心期待,让她根本无法开口说出任何丧气话。
就在这时,她听到一声惨叫从隔壁传来。
短短几秒就从不住疯狂咒骂变为奄奄一息求饶,血沫“咕叽咕叽”
翻涌,似乎已经淹没了他的气管和鼻尖,等她走出门时,变成了撒娇般嘶哑的鼻音,那人只能“哼”
、“哼”
着,发出在世最后的不甘挣扎。
来自同类濒死前,拼尽全力发出的弥留之音,毫无疑问,比起任何一种怪叫更让她恐惧。
纪兰因眼中甚至不由自主流出泪水来,她说不上是为了祭奠谁。
只有一面之缘,她还是认出,是那瘦弱少年在求饶。
又或许,他其实是在求助。
隔着一指宽的门缝,纪兰因和他快要脱眶而出的眼对望——如果不是那头白发,她真的认不出,这摊烂肉在几分钟、不,十几分钟前,曾经作为人活过。
——死去对他才说,才能算上解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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