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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伦敦夜晚的热气和嘈杂很久很久才消逝掉。
夏天清早的睡眠只有短短片刻。
老乔里恩算来只闭了一下眼睛。
第二天到家之后,他跑到花圃里,由好儿帮助他——她的手很轻——采了一大束石竹花。
这些花,他告诉好儿,是送给“浅灰衣服太太”
的——这个名字在他们之间还使用着。
他把石竹放在书房一只大瓶里,预备伊琳一到就送给她,以便谈到琼和继续教琴的问题时使她让步。
这些花的香味和颜色有帮助。
吃了午饭之后,他觉得人很累,就去躺了一会,因为马车要到四点钟才能从车站上把她接来。
可是四点钟快到时,他变得心神不定起来,自己找到那间面临车道的教室里去。
好儿和布斯小姐都在教室里,遮阳帘拉了下来,给她们挡着七月里的闷热。
两个人都在照料蚕子。
老乔里恩生来就不喜欢这些生活上轨道的东西,蚕头和蚕身的颜色常使他想起大象来;这些蚕子把好好的绿叶子啃了无数的小洞;而且那股气味也非常之难闻。
他在靠窗的一条有印花布套的长凳上坐下,从这里可以望见车道,而且勉强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;小狗伯沙撒在热天里很看上印花布,也跳上来坐在他身边。
小钢琴上铺了一块淡紫色的毯子,已经变成浅灰色;上面放了一瓶早开的紫薄荷,屋子里充满紫薄荷的香味。
尽管室内还算风凉,也许就是因为风凉的缘故,生命的动荡强烈地印上他衰弱的神经。
每一道从窗隙里透进来的日光都恼人地耀眼;狗身上的味道也强烈;紫薄荷的香味更是浓郁;那些蚕子弓起灰绿色的脊背,好象骇人地活跃;好儿低头望着蚕子时,深棕色的头发光亮得就象绸子一样。
一个人年老力衰时,生命就是那样一个神奇、残酷而有力的东西;它的形形色色和它的跳荡的活力都象在讥讽你。
他有生以来从没有象最近这几个星期来感觉这样古怪,自己的一半随着生命的河流飘去,另一半却站在岸上瞧着水流一去不返。
只有和伊琳在一起时,他才没有这种双重的感觉。
好儿回过头来,用她的小黑拳头指指钢琴——用一个指头指东西是没有“教养”
的——狡狯地说:
“你看‘浅灰衣服太太’,爷爷;她今天漂亮吧1?”
老乔里恩心里一动,顷刻间室内都变得迷糊起来;接着又清楚了,于是他一下眼睛说:
“哪个给它铺上的?”
1指钢琴上的褪色毯子。
“布斯小姐。”
“好儿!
不要胡闹!”
这个拘谨的小法国女人!
她对不让她教琴这件事到现在还没有释然。
这也没有用。
他的小宝贝是他们唯一的朋友。
教琴是教他的小宝贝,不干别人的事。
他不应当让步——无论怎样不能让步。
他拍拍伯沙撒头上温暖的茸毛,听见好儿说:
“妈妈回来的时候,会不会有变动呢?你知道,她是不喜欢生人的。”
好儿这两句话好象把老乔里恩周围的反对空气带了来,并且揭露了所有对他这个新获得的自由的威胁。
啊!
他得甘心做一个全靠人家照应和爱惜的老头子,不然就得为这个新获得的珍贵友谊而奋斗;但奋斗却累得他要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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